3/07/2009

关于“关于内心修持的一点讨论”的一点讨论——答沈阳、东阳的一封信



沈阳、东阳:

读你二人之信,实令我受益匪浅,我很赞赏两位的才学。二位识见之高,胜我甚多,人有自知,我本不敢妄言。但君子和而不同,我无意藏拙,也愿意略述鄙见,望两位有以教我。

其实我不同意说“中国人对内在的修练是借经典径直注重内心的修养。”最多只能说是一部分中国人如此。而这部分人还是少数,集中于一些迂夫子和百无一用的书生中。如东阳所言,老子是周朝国家档案馆和国家图书馆的馆长,加上他聪明好学,于是在那样一个年代,这样的职位等于为他提供了大量的数据,况他名气很大,必不缺少高人交流切磋,连孔子这样的智者都去向他问礼呢。庄子出身贵族,人生经历很丰富——出身战国时期的贵族,除非早夭,否则想不人生经历丰富都不行——读的书也很多,很杂,交的朋友也很多,很杂。更不用说孔子了,从没落贵族,小时候几乎什么活都干过(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后来周游列国,有机会开了眼界,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的文人也喜欢游学,讲究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尤其一些才子、道士、和尚们变着法的去体味自然、社会、万事、万物(中国古代的读书人是不太喜欢才子的,认为他们不通圣人道,专攻旁门)。比如,嵇康喜欢打铁;陶潜喜欢种地;李白通过饮酒游历山川河岳入神;杜牧、柳永则埋头在青楼妓院去品味人生;陈抟则通过埋头大睡悟道;连孔子都是站在川上,才悟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最下流的,还有一些道士主张修炼房中术入道。《大学》讲格物致知,也就是说要通过格万物之理,以得到智慧。朱熹的理学之说继承了格物致知的观点。这句话又影响了王阳明,不过却是反面影响。早期王阳明深信理学学说,相信格物致知。他和朋友们对着几竿竹子冥思苦想七天七夜也没能致知,于是恼羞成怒,彻底抛弃了理学之说,自创心学之说,讲究心外无物、良知良能。不过,我认为王阳明的心学之说也不是“借经典径直注重内心的修养”。而是想通过自身内在的自我刺激,以释放隐藏于自身的大自然的信息,也就是说通过我所说的“悟”——而非经典——来完成内心的修养。(参见我的《中庸解读之一》和《关于中庸解读之一的一点讨论》两篇文章)。即使如此,王阳明也没有息观止闻,也没有息神止念,他也没有放弃外在的刺激。之所以有人认为“中国人对内在的修练是借经典径直注重内心的修养”,可能是因为主要把目标放在了那些以科举而致仕的迂夫子和呆书生身上了。这也难怪,毕竟古时的平民百姓读书的不多,他们没有能力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想法,更不可能流传下来。即使有流传,也不允许违背官家主流思想,否则便是大兴文字狱、埋书坑儒、诛灭九族。能流传下来的,除了一些远古时代的经典,便是那些迂夫子、呆书生的文章,一些居心叵测的小人的论著,以及一些胆小怕事的无耻文人的颂歌。即使那些远古时代的经典也都是为了政治需要,经过篡改、曲解后,才得以幸免于难、在外流传的。比如康有为的《孔子改制考》就属这一类。在这样的背景下,自然会让人误以为中国人都像那些迂夫子、呆书生一样,只会读书,也只有读书。让人误以为“中国人对内在的修练是借经典径直注重内心的修养”。
另,沈阳贤妹言“自然环境,常常似乎是从一开始便是人融汇在其中了,这秩序与和谐自是内在的而一的。”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中国人并不是一开始便融汇于自然环境之中的,而是经过后天修炼才能融入其中的。或更准确地说,中国传统哲学认为人在初生的婴孩时期是合于自然的,但随着后天的经历和生活习惯的增加,开始逐渐与自然分离,而修道者则企图通过修炼再重返自然。也就是说“融汇于自然之中”,是中国修道人追求的境界,而不是与生俱来、自始至终都有的状态。中国人修道,追求的是天人合一,说白了就是与自然合一。若一开始就能融汇于自然之中,能天人合一,又何必还去辛苦地修道呢?我觉得沈阳贤妹可能是直接看的古人经典,才会认为“自然环境,常常似乎是从一开始便是人融汇在其中了,这秩序与和谐自是内在的而一的。”而这些经典描述的都是那些古人得道后的状态,他们没有描述辛苦修道、努力融入自然的过程。让人误以为他们从一开始便融汇于自然环境之中了。还说王阳明,他也是在格竹子的理未果后才悟得心学学说的。古人游学,为的只是增长一点见识么?我认为不尽然,我觉得他们也在追求与自然天道合一。孔子立于川上,才感慨“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再说我自己,我并没觉得我开始就已融入自然环境之中,甚至现在也没能完全融入进去。我是在经历很多事情之后,才悟到应追求“不住心”的——当然我还远远达不到“不住心”境界。不住心,即《金刚经》所云: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也即万理洞明,心无所住。再说大众中国人,又有几人真的融入自然环境之中了呢?众人都言天人合一,可又有几人真做到天人合一了呢?他们只是向往做到天人合一,或自以为做到天人合一了。我曾说:“很多人都说自己想明白了,其实他们并没有想明白,只是自以为想明白了。”这句话就主要是针对中国人说的。在讨论佛与道的差异时,我曾说:“道家之道在于将自己之身心化入自然万物之中;而佛家之禅则在于将自然万物化入自己之身心之内。道之与禅虽不同,然而其两者之不同亦为两者之同,道与禅皆求入乎自然之境,合乎自然之理,以至于天人合一。从此看来,此两者与儒家亦为不同之同。故入道者无待无己、身心无拘、自在逍遥;入禅者大智大慧、洞彻万物、身心无住。”这说的都是历经辛苦修炼后,成佛入道后的境界与状态。达到这种境界后才能说自己已融入于自然环境之中,这秩序与和谐才是内在的而一的。

至于沈阳贤妹所言的懈怠,我亦时而有之。我觉得是意念过盛,而定力不足所致。我个人所用的解决此问题的方法是修身、修心。修身与修心所要达到的境界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为形劳,不为心役,能在任何情况下保持从容淡定,无喜无悲,而又心眼睿智,胸怀慈悲。修身与修心的目的是,能在任何情况下最好地保护自己,并给于自己最大的满足感与幸福感。我所用以修炼身心的手段则是在不使自己受到本质伤害的前提下,克制自己的欲望,增强自己的忍耐力,锤炼自己的身心。具体而言,我个人认为在四个方面的修炼是有必要的,即:饥渴、疼痛、劳累和寒暑。倘若一个人能在这四个方面克服,那么他在多数的恶劣环境中都能很好地生活,在多数的境况中都能保持从容淡定。但是请务要分清目的与手段,而不要为了手段而手段。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而不是伤害自己,所以修炼身心的前提是不使自己受到本质的伤害。否则便成了纯粹的自虐行为了,没有任何意义。经过修身修心可依次达到人生的三重境界:以苦为苦,苦中作乐,以苦为乐。并进而臻至无苦无乐的境界。另外还有炼气、炼神之法,是我习武练习内功的法门,类似于自我催眠——有可能就是自我催眠。至高深处,可以“神意集中于虚无,神意如鉴,无所想而无所不想,无所应而无所不应。”

我认为东阳所言极是:“不必思虑太多,人生在于经历,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走,许多事情若无经历,很难有体会。所以我鼓励身边的人到处走,见各种各样的人,看各处风景,体验百味人生。有了数据,然后才能处理得到结果。虽然我们这个结果不是那个遁去的一,那个本来的元,但是随着我们数据库的扩大,所得的结果会不断的趋近那个真。而这也就是生命的意义所在了。更多的时候,我们没有人能看得清到底如何通往那个均衡。但我们总有一点大致的感觉,灵台深处守住这点大致的感觉,大胆的去追求自己想做的事。想看什么就去看,想做什么就去做,想去哪里就去;凡事心有所想,必定身体力行。”记得杭州公交车上有一句广告词,我很喜欢:“行动就会心动,心动就要行动”。张歆言:“路有多远,就走多远,走不到长安,也许走到了楼兰,或者走进了桃源。”所言极是,而且我认为:“放心地去走,只要有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你就不会走进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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